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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尼斯直到清晨時分仍未閤眼。年紀越大,似乎越難入眠,尤其是當他心中掛念著事情—例如旅人沒有回到小屋裡。

曼尼斯希望凱西爾會突然清醒,決定繼續上路,但那似乎不太可能。他看見了凱西爾眼中的火焰。從深坑中歷劫歸來的人居然要死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莊園,只為了保護一名所有人都認為必死無疑的女孩,實在太可惜。

特雷斯廷大人會怎麼反應?據說他對於任何打擾他夜間享樂活動的人都特別嚴酷。如果凱西爾打斷主人找樂子,大人很可能會決定要讓他與其他的司卡一起連帶受罰。

其他的司卡開始陸續醒來。曼尼斯躺在堅硬的泥土地上—骨頭發疼,背部不斷抗議,渾身肌肉疲憊不堪—試圖決定是否真的要起床。隨著日子過去,他越來越靠近放棄。每天每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困難一些。總有一天,他會在小屋中躺著不動,等著工頭來殺死那些病得太重或老得無法工作的人。



可是不是今天。他在其他司卡眼中看到太多恐懼—他們知道凱西爾的夜間行動會帶來麻煩。他們需要曼尼斯,他們仰賴他。他必須起身。

於是,他站起來。一開始走動,歲月帶來的酸疼也稍稍減緩,他勉強走出了小屋,走向農田,靠在一名年輕人的身上支撐自己。

此時他才聞到空氣中的味道。「那是什麼味道?」他問道。「你聞到了煙味嗎?」

束姆—曼尼斯靠著的小伙子—停下腳步。夜晚殘存的白霧被陽光烤乾,紅色的太陽正從黑濃的雲朵之後升起,一如往常。

「我最近一直都聞到煙味。」束姆說道。「灰山在這個季節向來活動頻繁。」

「不對。」曼尼斯說道,越發覺得不安。「這味道不一樣。」他轉向北方,面向一群司卡聚集的地方,放開束姆,朝人群蹣跚前進,邊走邊揚起塵土和灰燼。

在人群中央,他看到潔絲,而她的女兒—他們都以為被特雷斯廷大人帶走的女孩—正站在她身邊。年輕女孩的雙眼因缺乏睡眠而紅腫,但她看起來安然無恙。

「他們把她抓走不久後,她就回來了。」女人正在解釋。「她回來後一直敲門,在霧中不斷大喊。雖然富倫很確定只是霧魅假裝的,可是我得讓她進屋裡來!我不管他說什麼,我不會放棄她。我帶她站到陽光下,但她沒有消失。這證明她不是霧魅!」

曼尼斯跌跌撞撞地從逐漸擴大的人群間脫身。他們都沒發現嗎?沒有工頭來驅散人群,沒有士兵來進行每天早上例行的人數統計。出大事了。曼尼斯繼續朝北移動,慌亂地朝大屋前進。

他終於到達時,其他人也注意到晨光中勉強可見的扭曲細霧。曼尼斯不是最早抵達小丘頂上平坡的人,但一見他走來,人群立刻為他讓出一條路。

大屋不見了。只剩下一道焦黑、冒煙的疤痕。

「統御主啊!」曼尼斯低喊。「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他把所有人都殺了。」

曼尼斯轉身。說話的是潔絲的女兒。她站在山坡上,低頭看著塌陷的房屋,年輕的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他把我帶出來時,他們已經死了。」她說道。「所有人—士兵、工頭、貴族……都死了,連特雷斯廷大人跟他的聖務官們都是。一開始有嘈雜聲時,主人從我身邊離開,去探查發生了什麼事。我出來的時候,看到他躺在血泊中,胸口有刺傷,救我的人帶我離開時朝屋子丟了一根火把。」

「那個人……」曼尼斯開口。「他的雙手跟手臂上都有疤痕,一路延伸到手肘上方?」

女孩無聲地點點頭。

「他是什麼樣的惡魔啊?」一名司卡不安地低語。

「霧魅。」另一個人低聲說道,顯然忘記凱西爾白天跟他們一起工作過。

但他的確走入霧中,曼尼斯心想。而且,他是怎麼辦到這種事的?特雷斯廷大人手下有二十幾名士兵啊!凱西爾難道也有一群藏身起來的反叛份子嗎?

凱西爾昨夜的話仍然盤桓在他耳邊。新的日子要來臨了……

「但是我們要怎麼辦?」泰伯驚恐萬分地說道。「統御主聽到這件事以後會發生什麼?他會以為是我們做的!他會把我們送到深坑裡去,或者直接派克羅司怪物把我們全數消滅!那個惹麻煩的傢伙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不瞭解他闖了多大的禍嗎?」

「他懂。」曼尼斯說道。「他警告過我們,泰伯。他是來惹麻煩的。」

「可是,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只憑我們自己是絕對不會反抗的,所以他讓我們別無選擇。」

泰伯臉色一白。

統御主,曼尼斯心想。我辦不到,我連要起床都很勉強—我無法拯救這些人。

但還有什麼選擇?

曼尼斯轉身。「把所有人召集起來,泰伯。我們必須趁這場災難還沒傳到統御主耳中之前逃走。」

「去哪裡?」

「去東邊的山洞。」曼尼斯說道。「旅人們都說有反叛司卡躲在那裡。也許他們會收留我們。」

泰伯的臉更白了。「可是……我們得走好幾天,還得在霧中過夜。」

「我們可以這麼做,」曼尼斯說道。「或是留在這裡等死。」

泰伯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曼尼斯以為他因為接踵而來的震驚而崩潰,但年輕人終究還是依照他的命令去召集所有人。
曼尼斯嘆口氣,抬頭看著蜿蜒的煙霧,心中低聲詛咒凱西爾那個人。

什麼鬼新日子。

(下週一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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