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基地部落格

亨佛瑞．牛頓(1)揮去額頭上的汗水，手中鼓風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他神情緊張地瞥了艾薩克．牛頓一眼，而艾薩克正以熱戀情人，甚或可說是狂人的眼神凝視著那熔爐的血盆巨口。 「艾薩克，你都不休息的嗎？」亨佛瑞央求道：「你這樣子工作多少天了？」

艾薩克連個頭也不回，反而一頭栽進工作檯，把研缽裡的東西一股腦兒都倒進燒杯裡。接著他拿起筆記本使勁寫著，振筆疾書。「我不曉得，今天星期幾？」

亨佛瑞盯著他的朋友看，艾薩克那一身沾滿汙漬的衣服活像羊皮紙，黏在他瘦骨嶙峋的身軀上。「還有，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亨佛瑞，鼓你的風！」牛頓咆哮道。亨佛瑞見識過他這種德性──連續工作數天不吃也不睡，徹底沉迷在其他學者可能連推敲都懶得推敲的想法裡。如果艾薩克只是被蠱惑了，亨佛瑞也不會像個奴隸一樣杵在這裡鼓著風。牛頓沒有發瘋，他是世上最稀有的生物，是個天才，年僅三十九歲就榮獲眾人欽羨的劍橋大學盧卡遜教授席位(2)。牛頓簡直就是超凡入聖。

「好了。」艾薩克嘀咕著，一邊從工作檯上一把抓起鐵鉗。他將熔爐猛地打開，一股高熱噴出來湧入房間內，使得從窗外拂進的最後一絲寒風也為之卻散。牛頓斜睨著那股熱流，而他的手則穩穩地將鐵鉗伸入爐內，將火紅的坩堝取了出來。

艾薩克更加小心翼翼地將那粗陶筒裡的東西倒進一只厚燒杯裡。亨佛瑞往後退卻，他原本以為杯口會飛濺出溶液，但其實只冒出了一團銀白色的氣體。他瞥了那團氣味難聞的霧氣一眼，霧氣已由燒杯中湧出。而正當亨佛瑞把嘴埋進手帕裡乾咳的同時，艾薩克已靜靜走去一旁將熔爐給闔上。

那股灼熱消散後，屋內獲得了短暫的寧靜。隨著熔爐關閉，所有事物片刻間變得相當正常。在過去的十個小時內，亨佛瑞感覺自己宛如陷入了一場鍊金夢魘裡。

「好了。」艾薩克低聲說：「來看看吧。來看看朱彼特是否能夠馭鷹翱翔(3)。」

亨佛瑞對那些晦澀難懂的鍊金術專有名詞不是很熟悉，不過他明白朱彼特是指某種金屬，據說可以用來製造出賢者水銀(4)──最原始、最純粹的至尊金屬，是所有金屬的源頭。

牛頓探頭望著燒杯。「溶劑產生反應了。」他嚴肅地說道。亨佛瑞看著艾薩克一口氣又寫了好幾條註記。

「讓我瞧瞧？」他問。 牛頓正咬著鵝毛筆的末端，不耐煩地點點頭。

亨佛瑞鼓起勇氣窺視著那燒杯。一小團的金屬沉浸在黃色液體殘渣中。他認出了那味道──這種刺鼻味一定是氨水。但那些漩渦和閃光又是怎麼回事？尤其是後者突然間大幅加劇。

「艾薩克！」當那閃光進一步擴大成兩倍、三倍時，亨佛瑞不禁出聲。他從工作檯踉蹌後退，樹狀閃電由燒杯猛然竄出，剛好穿透亨佛瑞剛才停留張望的地方。閃電不斷延伸，泛著紅藍兩色的光芒，整個房間因巨響而顫動。亨佛瑞驚叫一聲後試圖逃離那可怕的火舌。奪目的亮光映在眼睛上，就如同強酸腐蝕著銅，使他暫時眼盲。他仆倒在一張桌子上。

一雙有力的手臂扶著他，將他撐起，他張開了雙眼。但那道光還是一樣強烈，宛如天使的火燄之劍，恐懼讓他再度慘叫一聲，然後他就失去意識了。

當亨佛瑞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草皮上，眼前的殘影逐漸消失。頭暈目眩的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倒臥在艾薩克實驗室外的花園裡。頭頂上的天空青碧風和，伴以縷縷白雲。艾薩克坐在離他數呎之處，運筆如飛。空氣中卻有種撕裂聲響。

長蛇般的火燄正從艾薩克實驗室的屋頂升起，絞纏著直竄雲宵，衝出視線所及範圍之外，宛如一道雅各的天梯。

「發生甚麼事？」亨佛瑞掙扎道，他很高興又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溶劑產生了反應，」牛頓彷彿在對個孩子解釋。「但我當時怎麼會知道？那改變了一切。」

「那道閃電──」

牛頓使勁點頭。「對！對！那就是空氣，空氣在分解。火被真正的水銀解放，最真實的『以太』出現了！亨佛瑞。我們已經碰觸到物質的本質！你知道這代表甚麼嗎？」

「我知道，」亨佛瑞無力地回應。「這代表你得換個新屋頂了。」

1. 亨佛瑞‧牛頓是艾薩克‧牛頓的助手，兩者並無血緣關係。
2. 一六六四年時由劍橋大學行政會議議員亨利‧盧卡斯經英王查理二世批准所設定的教席。
3. 朱彼特在鍊金術裡代表七大行星金屬元素之一──錫。鍊金術士偏好用隱晦難解又帶有神話寓意的字句來描述實驗過程與各種專有名詞，牛頓也不例外。貝蒂‧德布斯曾分析牛頓的親筆手稿，推論「朱彼特的老鷹」應是指以氯化汞和氯化氨使含砷錫揮發的過程，目的則是為了取得某種錫萃取物──Betty Jo Teeter Dobbs。The Foundations of Newton's Alchem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頁168-170，173-174。
4. 鍊金過程中經過完全純化與白化後所得到的金屬，能將振動傳導至以太中。根據經濟學家凱因斯所收藏的牛頓鍊金術手稿記載，牛頓以軒轅十四銻與普通水銀做某種過程的合成，試圖製造出賢者水銀（Keynes MS 18）──Betty Jo Teeter Dobbs。前揭書。頁179，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