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有點熱的聖誕夜,
祝大家聖誕快樂啊~~

今天就送給各位粉絲溫暖的聖誕禮物:
南方吸血鬼系列最新第五集《與狼人共舞》的試閱!
內容是第一章的全‧部唷!

那麼那麼就請享用吧。








第一章

我比哥哥早知道他會變成黑豹。我開車載他前往偏僻的十字路口社區哈薩特,一路上他只是看著西沉的落日,沒有說一句話。傑森哥哥穿著舊衣服,帶了一個沃爾商場的塑膠袋,裡頭裝了幾件可能用得著的日用品,像是牙刷和乾淨的內衣褲。他全身裹在寬大的迷彩外套裡,整個人縮成一團,雙眼定定地望著前方,臉繃得很緊,看來他正竭力壓下滿腔的恐懼與興奮。
「你的手機帶了嗎?」話一出口,我馬上想到這個問題早就問過了。傑森只是點點頭,沒有責備我多此一問。時值一月底,雖然還不到傍晚,天色卻早早暗了下來。
今晚將是新年的頭一次滿月。
車子停下時,傑森轉頭看我,在昏暗的天色中,我仍看到他的眼睛起了變化,本來和我一樣的那對藍眼珠,現在卻已變成黃色,形狀也有所改變。
「我覺得臉怪怪的。」他雖這麼說,卻還沒連想到變身這檔事。
黯淡的月光下,小小的哈薩特一片寂靜。一陣寒風吹過光禿禿的田野,松樹和橡樹在冷冽的強風中瑟瑟發抖。整個社區幾乎不見人影,只有一個大鬍子男人站在一間剛油漆過的小屋前。他閉著雙眼,仰臉朝向逐漸暗沉的天空。此人正是凱溫‧諾瑞斯,他等到傑森跨出我的老諾瓦車後,這才走到車窗旁彎腰看我,我連忙搖下車窗。
他的金綠色眼睛一如我記憶中那般嚇人,其他部分也依然乏善可陳,就像我在梅洛特酒吧看過的上百個普通男人,身材短小精幹,一頭灰白鬚髮,只有那雙眼睛與眾不同。
「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凱溫‧諾瑞斯說道。傑森背對著我站在他身後,我發現哥哥的周遭出現一種奇特的現象,好像空氣會震動似的。
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其實也不能怪凱溫‧諾瑞斯,又不是他咬了哥哥,害得哥哥從此躋身變形一族。凱溫天生就是黑豹人,這是天性,由不得他作主。我強迫自己開口致意:「謝謝你。」
「明天一早我就帶他回家。」
「麻煩你帶他回我家,他的卡車停在我那裡。」
「那就這樣吧,晚安。」他再度仰臉任由寒風吹拂,我突然感到全社區的人都躲在自家門窗後面,等著我離開。
所以我就趕快閃人了。

隔天早上七點,我聽到傑森敲門的聲音。他果然回來了,也把沃爾商場的提袋拎回來,但裡面的日用品都沒用到。他的臉上有擦傷,雙手滿布抓痕。我問他情況,他只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越過我身旁,再穿過客廳,進入廊上的浴室,「卡答」一聲關上門。緊接著裡頭傳來一陣水聲,我疲乏地對自己嘆了一口氣。我雖然半夜兩點就下班回家,但這幾個鐘頭幾乎沒怎麼睡。
傑森洗好澡後來到廚房,我已為他煎好培根和蛋。他愉快地坐到舊桌旁,就像是個沉浸在熟悉事物中的快活男人。不過,他才看了盤子一眼就跳起來,急忙衝進浴室,往後一踢把門關上。我聽到他在裡頭大吐特吐。
我知道他不會讓我進去,只能無奈地站在浴室門外乾等。一會兒後,我回廚房把整盤早餐倒進垃圾桶,雖然對浪費食物感到羞愧,我卻無法勉強自己吞下它們。
傑森回來時只問了我一句:「有咖啡嗎?」他吐得嘴巴周邊都發青了,那種舉步維艱的樣子好像全身都在痛。
「你還好嗎?」我雖然這麼問,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答。我趕緊過去倒咖啡。
「還好。」他隔了一會兒才開口,彷彿還得想一想才知道如何說明。「那真是我這輩子最奇特的經歷。」
我一度以為他是指在我的浴室嘔吐,但這種事對傑森來說根本不算新鮮。他從少年時期就是個酒鬼,後來他才想通,抱著馬桶吐到五臟都要翻出來,這種鳥事根本不算屌。
「你是說變身?」我試探地問道。
傑森點點頭,雙手捧起杯子,濃郁的黑咖啡散發熱騰騰的水汽,熏蒸他的臉頰。他迎上我的目光,那雙眼眸已經恢復正常的藍色。「那是一種最不可思議的變化,」他說,「不過我是被咬才會變身,不是生來就這樣,所以也沒辦法像他們完全變成黑豹。」
我聽得出他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羨慕。
「可是我的變化已經很不得了了。變身時,你會覺得體內有一股魔力,骨頭開始移位、調整,視力也變了。然後身體矮了下去,走路的方式完全不一樣,說到跑,喝!那才真的叫做『跑』。你還可以追捕……」他說到這裡,聲音突然低下去。
反正,這部分我本來就不太想聽。
「所以感覺不算太糟嘍?」我十指緊扣,擔心地問道。除了一個愛嗑藥的堂姊,傑森可是我僅有的親人,我當然會擔心。
「是不算糟,」傑森為了讓我安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當你變成真正的動物時,感覺真的超讚,整個世界變得好單純,等你回復為人後,才會開始東想西想。」
他沒有一臉想死的表情,也沒有垂頭喪氣,我終於可以安心了。我直到呼出胸中那口長氣,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呼吸。傑森從此會跟「另一個自己」和平共處,他會沒事的。
我大大鬆了口氣,就像終於挖出塞在牙縫的大菜渣,或是清掉鞋子裡尖銳的石頭,實在太痛快了。我天天窮操心,心頭壓了幾個禮拜的大石總算落地。但這不代表傑森的變形人生涯就此一帆風順,起碼在我看來,他還是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如果他的未來老婆是個普通人,他們的孩子會很正常;但若他成為哈薩特變形一族的女婿,我就會有一、兩個每月變身一次的姪兒或姪女。不過,變身要到青春期後才會發生,對孩子和我這蘇琪姑姑來說,起碼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以做好心理建設。
算傑森走運,他還有一大堆年假,暫時不必去公路局上工。我可不行了,今天還有夜班工作要忙。他才剛跨上那輛花俏的卡車,我已經在床上躺平,牛仔褲跟上衣通通沒脫,五分鐘之內就去見周公了。心情一輕鬆,整個人也像吃了鎮定劑一樣完全放鬆。
我醒來時將近下午三點,該起床準備去梅洛特酒吧換班了。外頭陽光普照,天朗氣清,溫度計顯示室外溫度約為攝氏十一度,這種氣溫在一月的北路易斯安那不算罕見。太陽一落下,溫度會驟降,到時傑森也會變身。幸好他身上會冒些毛出來,但是他那半人半豹的體質沒辦法長出全身皮毛。變身後,他會加入黑豹人的狩獵行列,今晚,雷那郡這座偏遠的哈薩特森林將會再度危機四伏。
我在吃飯、洗澡、疊衣服的過程中,腦海浮現成打問號。我好想知道,變形人在林中遇到人類時,會不會把對方殺了;在那些動物的身軀裡,究竟還殘存多少人類的意識?如果他們以黑豹的形體交配,會不會懷上小黑豹或是小寶寶?懷孕中的黑豹人碰上月圓夜又會如何?如果凱溫已經大略解釋過黑豹人的基本特徵,傑森會不會已經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
問題很多,但我很高興早上沒急著問傑森,畢竟一切才剛發生,將來問他的機會還多著呢!
這是新年裡我頭一次想到「將來」這回事。此刻,日曆上的滿月圖案不再代表結束的句號,僅僅是另一種計算時間的方式罷了。這種改變令我雀躍無比,等到穿上酒吧制服時(黑長褲、白色寬領運動衫、黑色銳跑運動鞋),我已經快要樂昏頭了。我打破紮馬尾的慣例,頭一次決定放下頭髮,然後戴上鮮紅色圓耳環,搭配同色系唇膏,最後再刷上一點眼影和腮紅,一切就緒,可以出門上班了。
我先仔細檢查過後廊,確定吸血鬼沒有躲在周遭暗處,這才鎖上後門,走向我昨夜停在後院的車。我會這麼小心是因為以前被嚇過,感覺不太愉快。雖然現在天色還有點亮,說不定某些「早起的鬼」已經開始出沒。日本人發明人造血後,大概萬萬沒想到,吸血鬼拜他們所賜,得以從傳說走進現實。日本人當初只想找幾個傢伙對救護車和醫院急診處推銷人造血,卻不料這玩意兒使得全世界從此改觀。
說到吸血鬼(如果只對我自己「說」),我只想知道比爾‧康普頓到底在不在家。吸血鬼比爾是我的初戀,他家和我家之間隔著一座墓園,兩棟房子都位於良辰鎮外的郡道上,我工作的梅洛特酒吧則在北邊。比爾最近老出遠門,只有碰巧在酒吧遇上時,我才知道原來他在家。他偶爾會來酒吧找本地人連絡感情,順便喝上一瓶溫熱的O型陽性人造血。他偏愛「真血」牌口味,這是最貴的日本人造血。他告訴過我,「真血」幾乎可以滿足他對新鮮人血的渴望。我曾親眼目睹比爾變成嗜血狂魔,不禁由衷感謝上帝讓日本人發明了「真血」。有時候,我真的好想好想比爾。
我狠狠甩開這個念頭,拚命振作精神,夠啦!別再煩了!別再怕了!妳自由了!二十六歲的妳有工作!有房子要養!有錢存在銀行!這些才是正面美好的事物。
抵達酒吧時,我發現車位全滿,今晚可有得忙了。我繞到後面的員工專用門外,酒吧老闆也是我的頂頭上司山姆‧梅洛特就住在這裡,他的家是一輛很棒的拖車,足有一般拖車的兩倍大,甚至還有一座小院子,山姆還在院子四周架了一圈白籬笆。我鎖上車後走向員工專用門,進門後穿過一道走廊,再過去就是男女廁、大儲藏室以及山姆的辦公室。我把皮包和外套放進空抽屜裡,再拉拉腳上的紅襪、甩甩頭讓髮絲自然垂落,接著走進通往餐廳的門(這扇門幾乎隨時開著)。這間酒吧的廚房只供應幾種最基本餐點:漢堡、雞柳、薯條、洋蔥圈,夏天有沙拉,冬天則有墨西哥辣牛肉。
山姆一人身兼數職,除了是酒保和保鏢,偶爾也充當廚師,最近大家交了好運,由於山姆的季節性過敏大發作,暫時不適合料理餐點,上星期總算有正牌廚師來應徵了。梅洛特的歷任廚師好像都待不久,但我希望甜姐兒能撐久一點。她準時上班、表現良好,從沒給大家惹麻煩。真的,你能要求的也只有這些了。前任廚師是個男的,我的好友艾琳一度以為他會是真命天子──以她的情形來說,應該是第四位或第五位真命天子。然而,這傢伙某夜捲走她的碗盤刀叉和一台CD音響,從此不知去向。她的小孩鬱悶極了,倒不是因為他們多愛這個男的,而是捨不得那台音響。
我走進去,嘈雜的人聲和香菸的煙霧築起一道牆,我彷彿踏入另一個宇宙。吸菸區雖然在西側,煙霧卻像是不知道該待在原地似的到處亂竄。我掛著微笑走到吧台後方,拍拍山姆的臂膀。他熟練地注滿一杯啤酒,把杯子遞給客人,然後又拿了一個空杯開始注酒。
「情況如何?」山姆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很清楚傑森的情形,因為那晚我在哈薩特某個工具棚裡找到傑森時,他也在現場。不過,我們只能拐彎抹角地說話,畢竟目前「出棺」的只有吸血鬼,變形人和變種人還藏身暗處,不肯對全世界公開現身。這群超自然地下組織成員要先觀察吸血鬼「出棺」後所受的待遇,再考慮是否要追隨他們。
「比我預料的要好。」我仰臉朝他一笑,由於山姆個子不算高,我只需稍微抬頭即可。老闆看起來很瘦,其實強壯又結實。他大概三十多歲,至少我覺得他應該有這個年紀,他還有一頭偏紅色的金髮。山姆是個老好人,也是很棒的老闆,還是個變形人,可以隨意變成任何動物。大多時候,他會變做可愛的可麗牧羊犬,一身皮毛非常漂亮。他變成狗時偶爾會跑來我家,我讓他睡在客廳的小地毯上。我繼續說道:「他不會有事的。」
「很高興聽妳這麼說。」他說。我無法輕易讀取變形人的心思,但能分辨對方是真心或是假意。此刻,山姆由衷地為了我的快樂而高興。
「你什麼時候走?」我問道。他的眼神變得飄忽,看來他已經遁入內心世界,在想像的森林中馳騁,追逐負鼠。
「泰瑞一來就動身。」山姆再度對我微笑,但笑得有點勉強,他已經等不及了。
廚房門就在吧台外面的西側盡頭,我探頭進去對甜姐兒打招呼。她是個骨感的女人,有著黑皮膚和深棕色頭髮,年紀大概四十多歲,為了廚房外那些根本看不到她的客人濃妝豔抹。她好像比酒吧前幾任的廚師都還伶俐一點,說不定教育程度也比他們高。
「妳還好嗎,蘇琪?」甜姐兒一邊朝我喊,一邊翻轉一個漢堡。她總是忙個不停,不喜歡別人在旁邊礙手礙腳。擔任助手兼打雜的少年怕死她了,每當她在煎鍋和炸鍋間來回奔忙,他總是小心閃到一邊,以免礙事。小伙子把餐點裝盤,再配上沙拉,然後到傳菜窗通知服務生送餐。今晚的外場則由荷莉‧克雷瑞和她最要好的朋友丹妮爾負責,兩人正忙得不可開交,一看到我來立刻鬆了口氣。我們三人一起當班時,丹妮爾負責西側的吸菸區,荷莉通常在吧台正前方的中央區,我則在東側工作。
「看來我最好馬上開始上工。」我告訴甜姐兒。
她匆匆對我一笑便回頭煎肉餅。我一時想不起膽小鬼的名字,只見他低著的頭朝我一點,然後繼續把髒碗盤放進洗碗機裡。
真希望山姆早點叫我來,大家也不會忙得焦頭爛額,我根本不介意早一點上班。不過話說回來,今晚的他有些失常,自然管不了這麼多。我開始一一察看我負責的桌子,倒飲料、清餐具、收錢還有找零。
「服務生!來一瓶『紅飲』!」這個聲音很陌生,點的東西也與眾不同。「紅飲」是最便宜的人造血,只有菜鳥吸血鬼才想喝這玩意兒。我從透明冰櫃裡拿出一瓶紅飲,放進微波爐加熱,轉身搜尋這位吸血鬼客人,不料竟看到他和我的朋友塔拉‧松頓坐在一起。這傢伙是生面孔,真令人擔心啊。塔拉曾和一位老吸血鬼交往(也就是富蘭克林‧莫特,他死時的年紀比塔拉還大,後來又當了三百多年吸血鬼),對方送了她許多大禮,其中包括一輛雪佛蘭車。她何必跟身旁的傢伙攪和呢?富蘭克林至少是個彬彬有禮的吸血鬼。
我把熱好的人造血放在托盤上端過去。入夜後,酒吧的光線刻意調暗,客人都很喜歡這種安排,我卻要靠很近才看得清塔拉的同伴。他的身材瘦削,肩膀很窄,油亮的頭髮往後梳,還有長指甲和一張尖尖的臉。對那種喜歡從事危險性愛的人來說,我認為他還算迷人。
我把瓶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後猶疑地看著塔拉。她的外表一如往常出色,身材高瘦、頭髮偏深色,一身亮麗的打扮。塔拉熬過糟糕的童年後,總算擁有自己的事業,並加入商會。接著,她開始和富有的吸血鬼富蘭克林‧莫特交往,不再和我分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蘇琪,」她喊我,「妳來見見富蘭克林的朋友米基。」她表面上這麼說,口氣卻像是不想介紹我們認識,還巴不得為米基端飲料過來的不是我。她自己的飲料快喝光了,但當我問她要不要續杯時,她竟說:「不要。」
我和對方互相點頭致意,吸血鬼不像一般人會握手。他一邊大口吞下人造血,一邊打量我,冷冰冰的眼神裡充滿敵意,活像一條毒蛇緊盯著獵物。如果他真的是宇宙第一紳士富蘭克林的朋友,那我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美女了。他比較像是僱員,說不定是保鏢?富蘭克林幹嘛要替塔拉請保鏢呢?
塔拉當然不想在這個滑頭面前解釋原因,所以我只說一句:「等等再聊。」然後拿了米基付的錢回櫃台。
我整晚忙個不停,但一有空檔我就會想著哥哥。這是第二個晚上,他和一些「小動物」在月光下「嬉戲」。泰瑞‧貝爾弗勒一進門,山姆立刻如子彈般火速閃人,根本不管辦公室裡還有整簍廢紙要處理。他的臉早就寫滿「迫不及待」四個字了。
在許多個相似的夜晚,我總不免懷疑,身邊的人怎能對眼皮底下的異世界活動渾然不覺,只有存心忽視的人才會對空中滿滿的魔力無動於衷。只能說這些人太缺乏想像力了,以致不曾懷疑暗處正在進行某種祕密活動。
不過我提醒自己,不久以前,我也像酒吧裡的人一樣刻意忽視這一切。即使吸血鬼小心翼翼對全球宣告他們的存在,也很少有官方或個人進一步想到:如果世上真的有吸血鬼,還會有什麼玩意兒藏在光明的邊緣?
出於好奇,我開始探索周遭的腦波,想知道他們有多麼害怕。酒吧裡大多數人都在想著米基,每個女人和一部分男人正在幻想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就連世紀老古板波蒂雅‧貝爾弗勒律師也不例外,她的目光掠過身旁保守的男友,正悄悄地打量米基。各種各樣的幻想畫面實在令我歎為觀止。米基是個可怕的傢伙,這讓我對他產生不了任何「性」趣。不過我有一大堆證據,足以證明酒吧裡很多人不這麼想。
我從小就會讀心術,這可不是什麼美妙的天賦。大多數人的心思根本不值得一讀,全都乏善可陳、令人作嘔又失望,難得有好玩的部分。多虧比爾幫忙,我才學會擋掉一些雜音。在此之前,我的耳朵就像同時收聽上百個廣播頻道,有些訊號非常清楚,有些模模糊糊,有些朦朧中還夾雜大量干擾電波,變形人的心思就屬於最後這一種。所有聲音加在一起變成一股大雜音,難怪很多人都當我是低能兒。
吸血鬼不一樣,他們的腦波很安靜。那真是太棒了,以我的觀點來看,他們的確是死人,腦子當然也不會動。我只在很久以前接收過一次吸血鬼的腦波,但也是稍縱即逝。
我為哥哥的老闆雪利‧軒尼詩(綽號鯰魚)端過去一壺啤酒時,他問我傑森在哪裡。
「我猜的應該和你猜的一樣。」我撒了謊,他眨眨眼表示會意。如果要猜傑森的下落,不是和這個女人有關,就是和那個女人脫不了關係。滿桌穿著工作服的男客一聽紛紛大笑,不過他們也已喝了不少啤酒了。
我快步趕回吧台,等泰瑞‧貝爾弗勒調製三杯波本可樂。他是波蒂雅的表哥,正忙得不可開交。這位越戰老兵身心受創,但在這個忙碌的夜晚,他的表現似乎還不錯。泰瑞喜歡從事需要專注力的單純工作,他把日漸斑白的紅棕色頭髮梳成俐落的馬尾,一臉專心地調酒。飲料很快就完成,我把杯子放上托盤時,泰瑞對我微微一笑。我很少看見他笑,不禁備感窩心。
我右手端盤,正準備轉身,亂子卻在這時突然發生。來自魯斯敦的路易斯安那理工大學學生和兒女成群、開垃圾車維生的鄉下人傑夫‧拉貝佛起了衝突,說不定這只是兩個水泥腦袋的私人恩怨,算不上知識份子存心下鄉挑釁的族群紛爭(魯斯敦離我們這可有好長一段路)。然而,不管衝突點是什麼,我很快便發現這不是單純的口舌之爭。
泰瑞試著制止紛爭,他急忙上前擋在傑夫和學生的中間,緊緊握住雙方的拳頭。我一度以為這樣有用,沒想到泰瑞有點年紀了,動作不靈活,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我匆匆趕過去幫忙打圓場,經過米基和塔拉的桌邊時,我氣沖沖地對他吼道:「你可以出手阻止這一切。」
他好整以暇地往後一靠,然後啜著飲料,平靜地說了句:「不關我的事。」
我雖然明白,但也沒對他生出多少好感,就因為他袖手旁觀,我趕到學生身後時,對方才有機會猛一回身朝我揮拳。幸好他揮空了,我乘機用托盤打中他的頭,他踉蹌地退到一旁,頭上可能流了點血;泰瑞這才制住正想找個台階下的傑夫‧拉貝佛。
最近類似事故愈來愈多,尤其是山姆不在店裡時。顯然我們需要找個保鏢,至少週末晚上……還有月圓之夜很需要。
那位學生揚言要告我們。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道。
「馬克‧杜菲。」年輕人抓著頭上的傷口說道。
「馬克,你是哪裡人?」
「明登。」
我根據他的穿著、舉止還有腦袋裡的意念迅速評估一番,然後說道:「我非常樂意打電話給你媽媽,跟她說你跑來這裡打女人。」他嚇得臉都白了,也不再威脅要提告,一夥人趕緊離開現場。逮著痛腳果然超有用的。
我們也讓傑夫離開了。
泰瑞回到吧台後方繼續工作,然後端出幾杯飲料,但他的腳有點跛,表情也緊繃起來,令我看了擔心不已。戰爭陰影依舊盤據在泰瑞心中,他偶爾會因此變得脆弱。我今晚可不想再遇上任何麻煩了。
當然,今晚還沒結束呢!
大約在衝突事件一小時後,有個女人走進酒吧。她的相貌平凡、打扮樸素,穿著舊牛仔褲和迷彩外套,腳上的靴子早已不復簇新時期的亮麗。她沒有帶皮包,雙手插在口袋裡。
有幾個徵兆令我心底的警報大響,首先,她的樣子很不對勁。本地婦女若是穿成這副模樣,一定是要去打獵或下田,絕不會來梅洛特。夜晚上酒吧時,大多數女性都會盛裝打扮。由此可見,這女人正在工作,但根據她的外表看來,不可能跟性交易有關。
那麼,想必是販毒嘍。
山姆不在時,我得保護這家店,因此我決定刺探她的心思。當然,人心裡的念頭只是一些零碎的句子,並不完整,經我過濾一番,得出她的念頭順序如下:這三瓶已經放太久要失效了今晚得賣掉我就能回巴頓魯治補貨。這個吸血鬼要是發現我帶著吸血鬼的血液我就死定了。這個鎮真破爛。有機會要馬上回市區。
原來她是榨血人,或者只是個賣血的商人。吸血鬼的血液是黑市裡最搶手的毒品,當然吸血鬼並不樂意讓人榨取血液。榨血是風險很高的工作,也因此賣幾小瓶血就能獲取驚人的暴利。
人類花費大把鈔票攝取吸血鬼的血液,到底為了什麼?這得要看那瓶血的「年紀」多大(也就是血液抽出後經過多少時間),及血液的主人吸血鬼有多老,還有使用者體內的化學反應而定,效果相當多,像是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力氣還會變大、視力和聽力變好等等。還有一點是美國人最喜歡的,那就是外表變漂亮。
不過,也只有白癡才會買黑市販售的吸血鬼血液來喝。第一,你很難預料會有什麼結果,它的效果不但千變萬化,也可能持續兩週到兩個月之久。第二,有些人喝了血以後就發瘋了,有時候甚至變成殺人狂。我還聽說血販會用豬血或是污染的人血欺騙糊塗的買家。不過,不能在黑市買血的最重要原因在於,吸血鬼痛恨榨血人,也痛恨癮君子(人稱「血頭」),你絕不會希望自己被吸血鬼當成眼中釘。今晚沒有下班的警察光顧梅洛特,山姆則在別的地方大搖尾巴,而我又不想對泰瑞透露太多吸血鬼的秘辛,因為我不知道他的反應會如何。這表示我得自己應付這個女人。
說真的,我會盡量不介入單憑讀心術得知的事。要是每次知道有不好的事會影響身旁的人(比如公務員貪污,或是刑警收賄),我就插手干預,我也不可能住在良辰鎮了,這裡可是我的家。但話又說回來,我還是不能容許這個瘦乾巴女子在山姆的酒吧裡販毒。
她在吧台找到一個空位子坐下,跟泰瑞點了一杯啤酒。泰瑞仔細打量她,想必也察覺陌生女子不太對勁。
我靠過去端餐點,剛好站在她身旁。她該洗澡了,還有,她應該在壁爐附近待過,身上帶著些柴火的氣味。我強迫自己伸手摸她,以便增強感應力。血放在哪裡呢?就在外套口袋裡,很好。
我當機立斷,直接朝她的胸前潑了一杯酒。
「靠!」她叫罵著跳起來,不停拍打衣服,但酒漬已經滲進衣料。「妳真是我見過最笨手笨腳的女人!」
「抱歉,」我可憐兮兮地說道,然後乘著放下托盤時對泰瑞暗示性地一瞥。「我來幫妳抹些蘇打粉清理。」我沒等她同意就將她的外套往下拉,等她發現並開始掙扎時,我已經得手了。我把外套拋給吧台後的泰瑞,對他說:「麻煩你抹些蘇打粉,注意別把口袋裡的東西弄溼了。」我以前就用過這種伎倆。幸好天氣冷,她穿著外套,東西收在外套口袋裡,要是放在牛仔褲袋中,我就得絞盡腦汁想別的辦法。
脫去外套後,只見這女人穿著一件很舊的達拉斯牛仔隊運動衫。她開始發抖,我不禁懷疑她該不會也吸食一般毒品,正好碰上毒癮發作。泰瑞裝模作樣地在酒漬上拍了一些蘇打粉,照我的提示在口袋裡摸索,然後嫌惡地低頭瞄一眼手上的瓶子,將它們扔進吧台後面的垃圾桶,我聽到「匡噹」一聲。接著他把剩下的東西放回口袋。
她張嘴正想衝著泰瑞尖叫,忽然想到不能聲張。泰瑞直勾勾地盯著她,諒她也不敢提起半個字。周遭的人一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他們知道不對勁,但不清楚底細,因為事情很快就解決了。泰瑞確認她不會喊叫後,這才把外套遞給我。我幫她穿上時,泰瑞對她說:「不准妳再來了。」
我們要是再像這樣把人趕跑,以後恐怕會沒什麼客人。
「你這個混帳鄉巴佬。」她張口咒罵,旁觀者嚇得倒抽一口冷氣。(泰瑞捉摸不定的行事作風可是和血頭差不多。)
「我不在乎妳怎麼叫我,」他說,「反正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妳快給我滾。」還好他沒被激怒,我放心地呼出一口長氣。
女人擠過群眾朝外走,大夥兒目送她離開,連吸血鬼米基也不例外,他正在操作手裡的某種儀器,那玩意兒很像照相手機。不曉得他把照片傳給誰,也不曉得這女人能不能平安回家。
泰瑞絕口不問我如何知道邋遢女口袋裡有違禁品,這是良辰鎮民又一個離奇之處。我小時候被家人送去精神科檢查,因此從有記憶以來,關於我的謠言便滿天飛。不管證據多麼明確,大多數人寧可把我當成一個腦袋不靈光、個性又古怪的女孩,而不願承認我有特異功能。當然,我自己也很小心,避免當面戳破他們的心病,並且絕口不提。
反正,泰瑞也有自己的問題要處理。他靠政府的撫卹金、清早打掃酒吧,以及一、兩樣其他工作過活,再加上每個月幫山姆代班三、四次。剩下的時間他逍遙自在,似乎沒人知道他都在幹什麼。跟人打交道令泰瑞筋疲力盡,像這樣的夜晚對他來說根本沒好處。
幸好隔天晚上他不在酒吧,那才真的叫做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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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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