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啊,真理子、花兒。妳們倆個好像都變得更聰明美麗了。」
「謝謝你的讚美,教授。你看起來氣色也很好。」
這是一間紅磚砌成的老咖啡屋。大塊頭老人和一位銀髮的矮胖女子坐在窗邊,迎接純三人的到來。
「哎喲,教授。你在喝什麼?」


花兒湊近窺視教授面前的杯子。
「嗯。煉乳加綠茶。最近,我愛上了這個。」
「熱量想必很高。」
「可是看起來很好喝。」
「倒是花兒,妳這身穿著真令人懷念。」
花兒脫下大衣,一身紅格子洋裝就座,教授立刻動了動鼻子。
「流行總是周而復始、不斷循環,線條也幾乎完全是舊日風格。」
銀髮女人林黛也同意。
「這陣子還出現了以格子制服為賣點的樂團呢,教授。在演唱會裡,女孩子全都揮舞著格子圍巾。」
「什麼。就是最近流行的那玩意嗎?呃那個那個......」
「啊,懷舊主義?」
「是復古主義吧。」
真理子一邊解下圍巾一邊插嘴。
「教授的大衣也是吧?這件,我在百科辭典上看過。叫做『無袖披風』,對吧?」
花兒瞥向掛在衣架上的杉葉紋大外套。
「我的可不是復古主義。我每年都穿這件。」
教授苦笑。
「純粹只是向福爾摩斯致敬是吧?」
「哎喲,妳們幾個,也不先把純好好介紹給教授認識。」
林黛看到純一臉緊張地坐著,拍拍真理子肩膀說。
「差點忘了,對不起喔,純。篠田教授,這位是這次跟我們一起參加『彼岸』的伊藤純一郎。他在東京大學研究所主修文化人類學──呃,是文化人類學沒錯吧?」
「呃,嚴格說來比較偏向民俗學。」
「對,他專攻偏民俗學的文化人類學。」
「拿到入山許可證了嗎?」
「他呀,是我們的親戚。說到我家的親戚,真的是遍布全世界各地!光是沒見過面的表兄弟就有一大堆!而且姻親關係很複雜,所以我到現在還沒搞清楚過。」
「總之,他和我們的血緣關係已經過區公所證明了。毫無問題。」
花兒挺起胸膛。
「最近各國的學術調查團都想進去,政府為了尊重當地居民的隱私一律拒絕。但是利用各種手段試圖潛入的人越來越多,審查也一年比一年嚴格。虧你能拿到,小子。入山許可證可是白金卡,你要小心保管。」
教授面對面地湊近純的臉,使純惶恐不已。
「嗯......不過,血緣還真是不可思議。遺傳也是。」
「怎麼說?」
「打從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在想這孩子到底像誰。」
「你說純?嗯......?他長得像誰嗎──跟我們家族不太像耶。不過,廣義而言我們國家的人都算是親戚。」
正在吃小黃瓜三明治的林黛這麼一咕噥,教授的臉頓時發亮,用力朝膝蓋一拍。
「我知道了。是肯特。他長得像那傢伙。」
「啊?!」
圍桌而坐的三個女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純的臉,害得純差點把奶茶嗆進鼻子裡。
林黛感慨萬千地嘟囔:「啊,真的耶。天哪,我居然都沒發現。」
「肯特叔叔啊......被你這麼一說的確是耶。」
真理子與花兒也扯高嗓門。
「真的。基本輪廓很像,如果再沉穩精悍一點就更像了。」
「另外還得再狂野一點。」
「肯特叔叔?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他現在在哪裡?」
純不禁高聲詢問。疑問一個接著一個湧起,但純以外的三人卻逕自吵著是眼睛、鼻梁還是髮旋像,各自堅持主張互不相讓,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的問題。
「肯特叔叔是個有點奇妙的人。他失蹤了。這十年來,沒人見過他。」
花兒終於注意到滿臉疑問的純,如此說道。
「失蹤?這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他本來就喜歡唱反調。」
真理子取出香菸。小小的白盒上印著藍色商標。
「哎呀,Short Hope。這是哪來的?」
「我請純幫我買的。」
「呃,請問,肯特叔叔是幾歲時失蹤的?」
「三十六歲。不,三十七吧。」
「他像青煙一樣消失了。那時明明水門已經都關閉。」
「而且路上還有人盯著。」
「啊?如此說來──」
看來這三個女人妳一句我一句的交談似乎是長年養成的習慣。純猜想自己恐怕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抓到插嘴的時機。
真理子點燃香菸,吸了一口才回答:
「對。肯特在十年前,『彼岸』進行期間從Another Hill消失了。」

落日遲沉。人們在河邊一面聊天一面等待夕陽西下。
河對岸的古老森林,緩緩浸入橙光中。人們心不在焉地看著,所以沒注意到太陽是一點一點地西沉,直到屋內不知不覺中陷入昏暗才驚覺。
出發前往Another Hill,向來只能趁著傍晚六點至十點這段時間。
「為什麼要這段時間出發?」
純感受著緩緩逼近的黃昏,開口問道。紅茶不知幾時已換成黑啤酒,喝了一肚子。
彷彿身在夢中。雖然一直夢想來到這裡,但自己現在正站在那個夢境的入口,而且即將進入那個夢中。
窗外宛如舊日風景畫般悄然展開的景色。
純再次切實感覺到自己正置身於遠離東京的V. far(遠東維多利亞群島的簡稱)。
「這你就不懂了。俗話不是說黃昏是逢魔時刻嗎?當然要在這個生者與死者交界的時間出發。所以啊,這種情況下,應該說是日常與非日常的界線吧──要喝得醉醺醺的才對。不過,也許只有我這樣想。」
真理子舔著啤酒泡沫低語。她愛喝酒,雖是海量但花兒曾偷偷告訴純,真理子喝醉了很恐怖。
「看來你還不太明白自己要去什麼樣的地方。」
教授已經喝了二品脫的啤酒。純邊想邊慢慢回答:
「是。這點我承認。但是,除了V. far的居民,我想其他人應該都跟我差不多。畢竟關於Another Hill,過去幾乎完全沒人做過研究。它可以說是被視為禁忌,也有人認為那只是個傳說。會真正受到注目,是因為一九七○年時發現了芬奇博士在一九六七年所寫的論文。也有人說柳田國男在戰後就曾企圖進入Hill,不過好像是誤傳。在日本似乎也有少數人從事研究,但純粹只是視為民間傳承。詹姆斯的小說《山丘深處》發表時,被一般人當成是虛構的故事,只被歸類為風俗小說或幻想小說,但誰也沒想到那背景竟是真實情節。」
「《山丘深處》啊。如果光看那個,的確只會當成是民間傳說。」
「在我們大學裡專攻英國文學的學生之間,多半都把那個當作英國恐怖小說的分支來研究喔。」
「你們看,第一艘船差不多要出發了。」花兒瞥向窗簾外小聲地叫道。
大家的視線都被窗外的景象吸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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