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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上篇)


我沒料到芮內.雷尼爾會去找山姆講停車場的打鬥事件,不過他本來就是隻忙來忙去的蜜蜂。那天下午上班時,我還以為周遭暗朝洶湧的氣氛是因為摩黛妲的命案,但之後就察覺到不對勁。
我一進門山姆就催我到儲藏室去,他在裡頭氣得跳上跳下地罵我。
山姆從沒對我抓狂過,我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還有,要是妳認為客人有危險該來告訴我,我會處理,不是妳。」這是第六次聲明了,我最後終於明白他其實是為我擔驚受怕。
我在強迫自己停止聽取山姆心思前捕捉到這個訊息,持續「監聽」老闆的心聲可會引發大災難。
我從沒想過請山姆或任何人幫忙。
「還有,要是妳認為有人會在我們的停車場遭到傷害,妳下一個行動應該是報警,不是像個維持治安的人往外衝。」山姆噴著氣說。他向來紅潤的好臉色變得前所未有地赤紅,那頭鐵絲般的金髮則是亂得好像沒梳過一樣。
「好啦,」我努力保持聲調平穩並張大眼睛,好讓淚水不至於滾落。「你要解雇我嗎?」
「不!不!」他大喊,很顯然更生氣了。「我不想失去妳!」他攫住我的肩膀稍微晃了晃,然後站在那裡用一雙生氣勃勃的藍色大眼望著我,我感到一股熱浪從他內心洶湧而出。肌膚接觸會更加速我的「缺陷」施展,讓我不由得開始聆聽對方的心聲。好長一段時間我直看進他的眼眸深處,然後才恢復意識,於是在他雙手放下時連忙往後跳開。
我像個遊魂飛快跑出了儲藏室。
我剛才已經發現了兩件很窘的事:山姆很想要我;而在捕捉他的思緒時,我竟無法像聆聽別人的那般清晰。的確有屬於他的感覺陣陣湧來,但那不是思緒。這次的經驗比較像是戴了情緒戒指刺探他人的感受,而不是得到如同傳真一樣明明白白的資訊。
所以呢,對這兩個發現能怎麼辦?
根本無計可施。
我不認為山姆是個很容易跟女人上床的男人,至少對我來說不是,理由雖然很多,最簡單的一個便是我從未如此看待任何一個人,並非我不受荷爾蒙驅使──好傢伙,我還是有荷爾蒙的──只是我一直把它們壓得死死的,因為性愛對我來說根本是災難。你能想像一個人知道性伴侶的所有思緒是什麼滋味嗎?好吧,請照順序想下去:「哎呀,看看那顆痣……她的屁股有點大……希望她往右挪一點……她怎麼那麼鈍,都不明白我的暗示,還有……?」這下你懂了吧。相信我,這種情況會讓人心生畏懼。而且在性愛過程中,簡直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武裝心神,好讓我不必聽到這些。
另一個原因是我喜歡山姆做我的老闆,也喜歡這份工作,它讓我有機會和外界接觸並保持活力,還能賺到錢,使我不至於變成奶奶深怕的隱士。對我來說,在辦公室上班是件難事,也不可能上得了大學,因為上課唸書需要非常專心,那可會害我耗盡心力。
現在呢,我要好好想想在山姆身上感受到的急切慾望。這又不像他直接對我口頭表白,或是乾脆把我壓到儲藏室的地板。我只是碰觸到他內心的感覺,大可以選擇忽視它們。我還滿欣賞此中的微妙,並且好想知道,山姆是否對我的「缺陷」早就心知肚明,他是不是故意來碰觸我。
後來我小心地不和他獨處,但也必須承認,整個晚上我非常心煩意亂。

接下來的兩個晚上情況好轉,我們又恢復以往的自在。我放下心上的大石頭,但也有些失望。自從摩黛妲命案發生後,梅洛特酒吧因此生意興隆,我也跟著跑斷了腿。良辰鎮上謠言滿天飛,席里佛坡市的新聞媒體對摩黛妲.皮肯斯可怕的死亡案件做了一小篇報導。我沒參加她的葬禮,但奶奶出席了,她說教堂簡直人滿為患。可憐又笨重的摩黛妲只因大腿被咬了一口,身後引起的注意倒比身前來得多。
我即將連休兩天假,很擔心會和吸血鬼比爾失聯。我還得替奶奶傳達邀請。他從那天起就沒再來過酒吧,我開始懷疑他也許不會來了。
麥克和丹妮絲也沒再來,但芮內.雷尼爾和霍伊.弗騰培瑞來找過我,確認我明白老鼠夫婦還會用可怕的方式來威脅我。其實我也沒太驚恐,像老鼠夫婦這種人渣遊走在全美的高速公路和拖車停車場間,不夠聰明也沒心思定居下來為生計努力。照我看來,他們不曾為世界帶來卓越貢獻,也沒造成任何舉足輕重的影響。這樣一想我便把芮內的警告拋在腦後。
不過他實在很喜歡談論他們。芮內.雷尼爾跟山姆一樣瘦小,但山姆氣色紅潤又有金髮藍眼,芮內卻皮膚黝黑,還有一頭灰黑夾雜的亂髮。芮內通常來喝杯啤酒並看看艾琳,因為(他喜歡告訴酒吧的每個人)她是他最愛的前妻。他一共結過三次婚。霍伊.弗騰培瑞比芮內更不起眼,他皮膚既不黑也不白,個子既不高也不矮。他似乎總是一副喜孜孜又彬彬有禮的樣子,而且在我看來,他對我哥哥的欣賞遠遠超過傑森應得的程度。
真高興吸血鬼又來的那天晚上,芮內和霍伊都不在店裡。
吸血鬼還是坐在老位子。
這會兒他是真的出現在我面前了,我覺得有點害羞。我發現自己已經忘了他皮膚上散發的微光,先前也誇大了他的身高和稜線般的雙唇。
「需要什麼嗎?」我問。
他抬眼看我。我這才發現自己也忘了他眼裡的深邃。他沒微笑也沒眨眼,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這是我第二次在他的靜默中得到放鬆。當我撤掉心防時,感覺得到臉上肌肉也鬆弛下來。這就跟獲取別人心裡的訊息一樣美好(我猜啦)。
「妳是幹什麼的?」他問我。這是他第二度想知道這個問題。
「我是服務生。」我說,並再度故意誤解他。我又感覺到臉上的微笑瞬間回歸原位,心裡小小的平靜就這麼消失了。
「紅酒。」他點了飲料。要是他覺得失望,我從這聲音裡也聽不出來。
「好的。」我說。「人造血應該明天就會運來。聽著,我可以下班後跟你談談嗎?有件事想拜託你。」
「當然好,我還欠妳一份恩情。」他的聲音聽來不太高興。
「不是幫我的忙!」我生氣了。「是我奶奶。要是我一點半下班時你打算離開──唔,我猜你應該會吧──你介意跟我在吧台後面的員工專用門前碰面嗎?」我朝那扇門點點頭,馬尾在肩頭彈跳。他的眼神隨著我頭髮的動作挪移。
「我很樂意。」
不知道他是否在展現被奶奶堅稱為「昔日的標準禮儀」,或者只是在嘲弄我。
我勉強控制住沒朝他伸舌頭或發出不屑的一聲「呸」,然後扭轉腳跟回吧台。等我端來他的酒時,他給了我百分之二十的小費。之後沒多久我看向他的桌子,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真懷疑他會不會遵守諾言。
不知何故,我準備離開時艾琳和朵恩都已先走了,大概是因為我負責的區域內有一半餐巾台都空了,我還得補上才耽誤了時間。我從山姆辦公室上鎖的櫃子拿回皮包,工作時我都把它寄放在這裡,接著對老闆喊了聲再見。我聽到他在男用洗手間裡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可能是在修理漏水的馬桶。我走進女用洗手間檢查一下頭髮和妝容是否完好。
我出來時注意到山姆已經把顧客停車場的燈關掉,只剩下他的拖車前電線桿上那盞安全燈照著員工停車場。他在拖車前弄了個小院子,還種上小棵的黃楊木,這個舉動讓艾琳和朵恩覺得很樂,經常拿那條整齊的籬笆線來嘲弄他。
我倒是覺得這個小院子很漂亮。
山姆的卡車一如往常地停在拖車前方,停車場裡的小型轎車只剩我這部了。
我伸長脖子左看右看,根本沒有比爾。我很驚訝自己竟然這麼失望,實在很期待他能表現得謙恭有禮,即便他心(他真的有嗎?)不在此。
我微笑地想了想,搞不好他會從樹後跳出來,或是「喔」一聲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身上還披著滾紅邊的黑斗篷。但啥也沒發生,我於是舉步艱難地朝車子走去。
我是很想有個驚喜,卻不是後來得到的這種。
麥克.勞特利從我的車後跳出來,才跨了一步就箝住我的下巴。他使盡全力把我一撂,我立刻像一袋水泥一樣摔到碎石路上。我跌倒時喊了一聲,但是尖銳的路面痛得我屏住了氣,還刮下身上一些皮膚,於是我無言又無助還喘不過氣地倒在那裡。然後我看到丹妮絲,還看到她那雙沉重的靴子,這已夠警告我趕快抱頭屈膝縮成一團,好對抗他們一陣踢打。
痛楚是那麼立即、強烈而無情地襲來,我本能地用手臂護住臉,讓前臂、雙腿和背部承受毆打。
在頭一波攻擊下,我以為自己很確定他們會停下來大聲警告並咒罵,然後就此離去。後來我才發現他們根本要置我於死地。
我可以順從地躺在這挨揍,但等死可就另當別論。
另一腳又踢來時我撲過去攫住它以求保命,我還試著咬那隻腳,也想起碼先弄清楚其中一人的身分,因為我連到底抓住誰的腳都不知道。
接下來,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嚎叫。喔,不,我以為他們還帶了狗來。那聲嚎叫包含明顯的敵意,要是此刻的我還有餘裕容納其他感覺,頭髮就會跟著豎直。
我的脊椎又吃了一記悶踢,然後攻擊便停止了。
最後一擊造成可怕的結果,我聽到自己的呼吸、氣喘,肺部好像發出一個奇怪的泡泡聲。
「那是什麼鬼東西啊?」麥克.勞特利問道,他的聲音飽含驚恐。
我又聽到那聲嚎叫了,這次離得更近,就在我的後方而已。另一個方向還傳來類似狗的吠聲。丹妮絲開始號啕大哭,麥克則不停咒罵。丹妮絲猛力一抽被我抱住的腳,這時我的力道已經非常微弱。我的手臂落到地上,似乎已經不聽我的使喚。雖然眼前一片迷濛,我仍然看得出右手斷了,臉也覺得溼溼的。我突然很怕還要繼續評估傷勢。
麥克開始尖叫,然後是丹妮絲,周遭似乎事故不斷,但我沒辦法動,只看得到自己斷掉的手和扁掉的膝蓋,還有車底的黑暗。
好一陣後四周變得寂靜,只剩我後面的狗在陣陣哀鳴。耳朵先是被一個冷冷的鼻子撥了撥,接著又被溫暖的舌頭舔了舔。我試著抬手摸摸那隻救我的狗,但卻徒勞無功。我聽到自己嘆了口氣,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面對事實吧,我告訴自己:「我就要死了。」死亡好像愈來愈真實。剛才那陣事故和噪音使得整夜聒噪不休的蟾蜍和蟋蟀都安靜下來,於是我小小的嗓音清楚傳出,接著便沒入黑暗中。說也奇怪,之後我立刻聽見兩個人聲。
我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一雙膝蓋,藍色牛仔褲上沾滿了血。吸血鬼比爾朝我俯身,我這才得以細看他的臉。他的嘴邊血漬斑斑,虎牙伸得老長抵住下唇,還發出陣陣白光。我想擠出一絲微笑,但臉部肌肉不聽使喚。
「我要扶妳起來。」比爾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你要是那樣我就會死掉。」我喃喃地說。
他小心翼翼地檢視我的傷勢。「沒那麼快。」他評估過後說道。說來奇怪,我竟然覺得好多了。我想他這輩子不知道看過多少傷勢。
「這會很痛。」他警告我。
我想不出現在還有什麼動作會不痛。
我還來不及開始害怕,他的手臂已經扶在我的身下。我尖叫出聲,但沒什麼用。
「快。」有個聲音急切地說。
「我們要回到外人看不見的樹林去。」比爾說著用身體撐住我,彷彿絲毫沒感覺到重量。
他是打算把我葬在沒人看得到的樹林嗎?他才剛從老鼠夫婦手下救了我卻要這樣?我發現自己幾乎不在意。
他扶著我躺在黑暗樹林中的一層松針上,我的痛苦只獲得少許的緩和。我看到遠方閃著停車場的燈光。我覺得頭髮上還淌著血,斷掉的手發出陣陣疼痛,身上嚴重的瘀傷更痛得要命,但最害怕的反而是我沒感覺的部分。
我的腿毫無感覺。
我的下腹又重又漲,腦裡盤旋著「內出血」三個字。
「除非照我的話做,不然妳會死。」比爾告訴我。
「抱歉,我不想變成吸血鬼。」我的聲音細如遊絲。
「不,妳不會的,」他更溫柔地說。「妳會好起來。快點,我有治療的方法,但妳必須配合。」
「那就秀出你的辦法吧,」我低語。「我快死啦。」我感覺得到黑暗勢力正在拉我。
我內心仍有一小塊接受外界的訊號,所以還能聽到比爾發出類似受傷的悶哼,接著便有個東西抵在我的嘴邊。
「喝下去。」他說。
我好不容易才伸出舌頭。他擠壓著手腕讓血流從割開的血管流進我嘴裡。我雖然頻頻作嘔,但為了活命,於是強迫自己吞一口,接著又吞下第二口。
忽然間這生命的原料味道變好了,嚐起來鹹鹹的。我的斷臂舉了起來,手箝住他的手腕湊到嘴邊。每一口都讓我覺得更好,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我醒來時還躺在樹林裡的地上,吸血鬼就在身旁。我看得到他身上的微光,感覺得到他的舌頭在我頭上遊移,原來他在舔我的傷口,我幾乎沒辦法對他的舉動發出抱怨。
「我嚐起來和別人有不一樣嗎?」我問。
「有,」他的聲音濁重。「妳是做什麼的?」
這是第三遍了,奶奶總是說:三次就有好運。
「嘿,我沒死耶。」我說。忽然記起我好想試試看自己好不好,連忙轉一轉斷掉的手臂,雖然還很虛弱,但已經不再不受控制地垂下去了。我的腳也有感覺,趕緊扭一扭、轉一轉。我試著呼氣又吸氣,很高興感受到微微的疼痛。然後我掙扎著坐起身,事實證明這個動作依舊費力,但並非不可能的任務。這種情形好像小時候罹患肺炎時,終於脫離發燒的頭一天,雖然虛弱卻覺得很樂。我明白自己終於從可怕的狀況中存活下來。
我還沒完全坐直,他就已經扶著我靠住他。他往後斜靠著一棵樹。坐在他的膝上非常舒服,我的頭還枕著他的胸膛。
「我有心電感應的能力,」我說。「聽得到人們心裡的想法。」
「連我的也一樣?」他的聲音裡只有好奇的成分。
「不,這正是我那麼喜歡你的原因。」我說著漂浮在一片桃紅色幸福海中,不忙著掩飾這種感覺。
他笑的時候胸膛如雷鳴震響,聽起來有點生硬。
「我完全沒辦法聽到你的心聲,」我繼續喋喋不休,聲音變得朦朧。「你不知道那感覺有多平靜,一輩子耳邊都是哇拉、哇拉、哇拉的噪音,然後突然可以……什麼都聽不到。」
「那妳是怎麼設法跟男人出去的?在妳這年紀的男人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怎樣才能把妳弄上床。」
「喔,我不用。設法。而且坦白地說,我認為這年紀的男人唯一目標就是跟女人上床。我才不約會。每個人都以為我是瘋子,你知道,因為我不能告訴他們實情;那就是我快被別人的思緒逼瘋啦。剛開始在酒吧上班時我還有過幾次約會,對象是那些沒聽過我的男人。但結局永遠一樣。當你聽得到對方在心裡猜測你有沒有染髮,或是想著你的屁股不漂亮,或是想像你的胸部像啥玩意兒,這種時候壓根沒辦法專心地和男人舒舒服服地在一起,更沒辦法盡情享受滿頭大汗的快感。」
我忽然提高警覺,發現自己對這傢伙透露太多隱私。
「對不起,」我說。「我並沒有要拿自己的問題來增加你的負擔,真謝謝你從老鼠夫婦手中救了我。」
「都是我的錯才讓他們有機可乘。」他說。我感覺得出平靜的聲音裡隱藏著怒火。「要是我遵照守時的禮儀,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所以我應該給妳一些血,也該幫妳療傷。」
「他們死了嗎?」我尷尬地發現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尖銳。
「喔,是啊。」
我愣住了。我雖沒辦法為老鼠夫婦的消逝感到遺憾,卻得正視這件事情,不可否認,我正坐在謀殺犯的腿上;然而,能這樣坐著讓他的手臂環著我,實在是很快樂。
「我應該擔心的,但卻沒有。」這話沒經過大腦就衝口而出,接著就再次聽到那陣生硬的笑。
「蘇琪,妳今晚為什麼想找我談?」
我得努力回想一下,雖然身體的創傷神奇地恢復了,心裡卻還有點模糊。
「我的祖母很想知道你年紀多大。」我遲疑地說。不知道這種問題對吸血鬼而言有多麼私密,他一邊思考一邊撫著我的背,就像在哄小貓。
「我是一八七○年變成吸血鬼的,當時的人類年齡是三十歲。」我抬頭仰望,他發光的臉毫無表情,雙眼在漆黑的樹林裡變成兩窪黑洞。
「你打過南北戰爭嗎?」
「有。」
「雖然我覺得你會抓狂,但要是你能跟她和她的團體稍微聊一下南北戰爭,他們會非常高興,談談戰爭的真實情景就夠了。」
「什麼團體?」
「她是光榮將士後裔會的會員。」
「光榮將士。」吸血鬼的聲音很難捉摸,但我感覺得出來他很不樂意。
「聽著,你不必談死人身上的蛆、傳染病和飢餓,」我說。「他們對戰爭有自己的想像,而且這些經歷過別種戰爭的人不是笨蛋,只是想更了解當時人們的生活、軍服的樣式及行軍路線。」
「乾淨的事物。」
我深吸一口氣。「對。」
「要是我答應妳會高興嗎?」
「有什麼差?反正我奶奶會很高興。既然你在鎮上,而且似乎會住下來,這會增進你的人際關係。」
「妳會高興嗎?」
他可不是你輕易閃躲得掉的人。「唔,會。」
「那我就去。」
「奶奶說請你用餐後再來。」我說。
我又聽到那陣轟隆隆的笑聲,這次更深沉。
「現在我開始期待跟她碰面了。我能找個晚上去拜訪妳嗎?」
「噢,當然可以。明天是最後一天的班,接下來我連休兩天,星期四晚上應該不錯。」我抬手看看錶,指針還在走,但玻璃上都是乾掉的血漬。「喔,嘖。」我用手指沾了些口水清掉錶面的髒污,然後按下照明鈕,看到時間那一剎那不禁倒抽一口氣。
「啊,糟啦,我得回家了,希望奶奶已經睡了。」
「她一定很擔心妳每夜一個人在外面待到這麼晚。」比爾發表意見的聲音聽來不太贊同。也許他想到了摩黛妲吧?我心神不寧了好一會兒,不停亂想比爾是否認識她,她有沒有邀他一起回家之類的。但隨即摒除這些想法,因為我著實痛恨一直在摩黛妲古怪可怕的生活和死亡上頭打轉;我才不想讓這恐怖的事情為目前小小的快樂平添陰影。
「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刻薄地說。「免不了的。反正我也不是每晚都工作,但只要辦得到時我就做。」
「為什麼?」吸血鬼將我一推讓雙腳落地,然後他輕輕鬆鬆地站了起來。
「辛勤工作小費才多,沒空想那麼多。」
「但晚上的危險更多呢。」他不贊同地說。
有些事他應該明白。「你可別跟我奶奶講一樣的話。」我的語氣略帶瞋怪。我們已經快走到停車場了。
「我比妳祖母老喔。」他提醒我。這句話讓我們的對談就此結束。
走出樹林後,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停車場一片寧靜無波,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彷彿一個小時前,我沒在碎石地上遭到幾乎斃命的痛毆,也彷彿老鼠夫婦沒被終結。
酒吧以及山姆拖車的燈光都已熄滅。
碎石地面溼溼的,但不是血。
我的皮包立在車蓋上。
「那隻狗呢?」我說。
我轉身看救命恩人。
他已經不在了。

敬請期待2008年1月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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